【一品千金】(01-28)作者:笛花


字数:6.9万

第一回知恩图报

马车的轱辘声由远及近,扬起满地尘土。车夫一声长吁,让车停在了逸龙山
庄大门前。山庄气派非凡,与陈旧的马车形成鲜明对比。

「爷,到了。」车夫对车里说道。

灰扑扑的布帘拉开,一年轻男子由车上下来,他衣着朴素,甚至有些寒酸,
比车夫好不到哪去,身形略显瘦弱,面目虽是清秀,但怎么看都是个穷书生的样。
「多年未来,山庄都变得我认不出了。」他露出一个随和的微笑,右脸上现出一
个浅浅的酒窝。

车夫提上行李跟随男人走到门前,哐哐哐敲门,山庄大门宽大而厚实,凸显
大气。半响后,大门缓缓拉开一条缝,一个年青的门童探出头来。

男人一脸和蔼,道:「这位小哥,请问霍老爷在么?」

门童瞅着他的装束,不屑地瞥了一眼,道:「找我家老爷?你是谁啊?」

男人拱手行了个礼,客气道:「请小哥通报一声,就说晚辈薛念终来拜访霍
老爷。」

「薛、薛什么?」

「薛念终。」

「知道了,候着吧。」门童哼了声,那嘴脸跟见了野狗似的,砰地合上大门。

面对紧闭的大门,车夫不由忿道,「爷,这小子狗眼看人低,太可恶!」

「青平,不得胡说!」薛念终一脸严肃地责斥道,自己这副穷酸样,也怨不
得别人。

青平撇撇嘴,又问道:「爷是回车上待着还是在这候着?」

薛念终想了想,答曰「候着吧。」

二人候了约一刻间,便听见门里面起了动静,随后越来越吵,简直像在举办
宴会。山庄两扇大门哗地拉开,一下子涌出十几人,齐刷刷地站成两排。薛念终
与青平被吓了一跳,正对此惊讶不已,那两排人突然鞠躬齐声道,「恭迎薛公子!」

薛念终还来不及消化这番变故,只见一位衣着华服的老者匆匆走了出来,此
人正是逸龙山庄之主霍奕全。

「薛贤侄,快快请进!」霍奕全一路高喊,声音极其爽朗。

薛念终大为震惊,赶忙行礼道:「念终向霍伯父问好。」话毕便要跪下。

霍奕全眼明手快,一把拉住薛念终的胳膊,道:「免了免了,贤侄快随老夫
入内。」

薛念终身子本就单薄,而霍奕全虽已年迈,但常年习武,骨子强健得很,那
么一拉扯,薛念终只感觉自己如同纸片般飘起来,跌跌撞撞地进了山庄。青平见
状,立刻追了上去,正好看见两排躬着身子的人中有方才开门的门童,便冲他趾
高气扬地哼了一声。

逸龙山庄内部可谓富丽堂皇,宛如一座小城镇,景致壮观,应有尽有。霍奕
全一路滔滔不绝,薛念终因为赶不上他的脚步,只得一路小跑。青平背着包袱紧
紧跟随,一路东张西望,活像乡下人进城。而他们来时的那辆破旧马车,已被山
庄下人拖走,重新包装了一番。

到了主屋,薛念终才得以停下脚步休息,气喘不已。下人们伺候他入座,奉
上好茶,咕噜喝去一大口,才慢慢缓过来。

霍奕全心情大好,道:「贤侄难得前来,这回可要在我这多呆几天。」

「念终感谢伯父盛情,」薛念终彬彬有礼道,「自家父过世,家中事务繁琐,
一直未来拜访伯父,还望见谅。」

霍奕全不禁一叹,道:「唉,这一晃便是二十年了,当年我霍家被奸人陷害,
险被满门抄斩,多亏你父明察秋毫,洗净吾等冤屈,还吾清白,此等大恩大德霍
某没齿难忘。」

「伯父言重了,平冤假错案乃家父职责所在。」提到父亲,薛念终涌起缅怀
之情。

霍奕全又叹一声,道:「贤侄现在子承父业,行事务必慎重,切莫辱了你爹
薛青天的名声。」

「伯父教训的是,念终铭记于心。」薛念终一脸坚定。

霍奕全满意地点点头,道:「贤侄今年二十有二了吧?」

「是。」薛念终见时机差不多,便将此行目的道出,「不瞒伯父,晚辈此次
前来是为两家结亲之事。」

霍奕全一听,乐道:「对对,当年薛青天救我霍家,老夫对他感激不已,厚
着脸皮要与他结为亲家。」说罢,又是一阵爽朗笑声。

「父亲生前也时常向我提起这门亲事,只是念我年纪尚轻,故而迟迟未上门
提亲,后父亲过世,吾亦无心于此。」说到这里薛念终面上一红,继续道:「而
今我守孝三年已满,母亲又催得紧,便急急赶来了。」

「那是,你也该成家了。」霍奕全非常同意,完全同意。

薛念终向青平使了个眼色,青平赶忙打开包袱,奉上一桃木小箱子,箱子开
启,内中是女儿家的首饰发饰以及银锭。山庄丫鬟好奇地凑过来一瞧,忍不住掩
嘴笑起来。薛家三代皆为清官,从未贪过一金一银,家中一直不富裕,这已是拿
得出手的全部家当。

薛念终双手奉上,道:「请伯父收下聘礼。」

霍奕全顿时愣住,手悬在空中没敢动。他可以对天发誓,绝不是嫌弃聘礼微
薄,以薛家对霍家的恩情,就是不下聘礼倒贴嫁妆,他也乐意,只是——「贤侄
啊,这个……」

「伯父有何难言之隐?」薛念终面色更红,他知道霍家今非昔比,现在跑来
结亲,确实是高攀了。

「倒也不是……」霍奕全见薛念终面露失望之色,不禁在心中大骂自己,薛
家对你有恩,这亲又是自己硬结的,岂能言而无信?!故而一咬牙,抱过小木箱,
啪地合上,道:「好,就这么吧!」

「嗯?」薛念终一脸木讷。

霍奕全将聘礼紧紧抱在怀中,道:「贤侄,你且先去歇息,待我安排妥当后,
便让你们尽快成亲。」

薛念终大为感动,慌忙跪下道:「谢过伯父……不,岳父大人。」

「呵呵,好好!」霍奕全立即将他扶起身,他的毕生愿望就是和薛家成为一
家人,如今就快实现了!随后他一面吩咐着下人要好生伺候薛念终,一面唤来一
名小厮,道:「去叫大小姐到书房,我有事跟她说。」

小厮听得一愣,不解地反问道,「大、大……大小姐?」

霍奕全一脚踢在小厮屁股上,骂道:「我说大小姐就大小姐,你赶紧去!」

小厮翻了个跟斗,爬起身来抓抓脑袋,一脸诡异地跑了。薛念终看着他跑开,
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也没多在意。

第二回威逼利诱

逸龙山庄后有一片湖,波澜壮阔,云雾缭绕,宛若仙境,乃霍庄主刻意显摆
而造。

湖面如镜,未有丝毫浮动,但见一点深兰色身影立于湖心,从容洒脱,飘渺
如斯。那身影乃是一名男子,能如此轻松立于湖水之上,可见轻功了得。霎时,
那人足下一点,荡开层层涟漪,跃于半空中,身体逐而一个翻腾,将手中之剑斜
插入水,再轻轻一挑,一条水龙自湖中腾出。龙身直驱而上,仿似有了灵性般,
将男子紧紧缠绕,颇有龙争虎斗之势,难分难解。

却在此时,湖边跑来一名小厮,对着湖上之人喊道,「大少爷,老爷叫你去
书房!」

那人动作一停,长剑挥开,水龙被震得支离破碎,化作雨点落入湖中。只见
他足尖再一点,身形高高跃起,仿佛鹰击长空,最后在湖边缓缓落下,衣鞋竟无
一点水迹。

「爹找我?」此人正是霍奕全的长子霍追恩,江湖人称断水剑的逸龙少主,
现正被其父软禁。

小厮一脸困惑,道:「应该是找你吧。」

霍追恩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将手中长剑递给小厮,那是一把木剑,道士们专
门用来招摇撞骗的那种,他真正的佩剑已被霍老爷锁了,只得用木剑过过干瘾。
「找我作甚?」

「不知道。」小厮很诚实地回答道。

霍追恩感觉更加不爽,老头子找他肯定没好事,自己剑被锁人被关,还想怎
么着?他迈开步子往书房去,小厮抱着木剑紧随其后。

霍奕全正在书房焦急等待着,见霍追恩甩手甩脚地进来,不禁皱起眉头,不
过瞬间换上一脸和颜悦色,道:「儿啊,终于到你报答为父养育之恩的时候了!」

霍追恩一听,不由面色难堪起来,问道:「爹所言何意?」

霍奕全清清嗓子,道:「这事说来话长,当年你还未出生,为父遭奸人陷害,
幸得薛老爷为吾等洗净冤屈,才保住一家老小性命,这事我以前跟你说过,你可
记得?」

谁没事惦记这些啊?霍追恩随便嗯了声,心里想着怎么拿回自己心爱的宝剑。

霍奕全继续滔滔不绝,「不过为父有一事没有告知你,当年为父对薛老爷极
其敬仰,见他有一幼子,死缠烂打地结了门娃娃亲,现在——厄,人家来接亲了。」
见儿子还是无所谓地嗯了声,他很是不满,喝道:「你嗯什么嗯,到底听懂没有!」

霍追恩用眼角瞟过去,道:「你让他接不就行了?」

霍奕全气得直跺脚,道:「我拿什么给他接?我哪有女儿!」

「那——」霍追恩整理了一下语言,最后吐出,「关我屁事。」

霍奕全被这句噎得差点背过去,怒道:「你这混小子,不孝子,给我跪下!」
霍追恩丝毫不觉得自己混账,一动不动地站着,霍奕全顿时火冒三丈,大吼道:
「跪下!」

霍追恩不怕,但身后的小厮怕得不行,哭丧着脸劝道:「大少爷,你别气老
爷了,小心他把你的剑沉湖底去。」

霍追恩被戳到心头肉,只好服软地跪下,背脊挺得直直的,冲老爹道:「你
到底想说什么?」

霍奕全咽口唾沫,试探性地问道:「我没女儿,你去顶顶?」

「什么!?」霍追恩猛地站起身,他个子本就高挑,这一蹦起来,吓得霍老
爷往后跳了一步。

幸好小厮身手敏捷,死死抱住霍追恩一条腿,哭喊道:「大少爷,冷静冷静!
你要为你的宝剑着想啊!」在小厮的奋力拉扯下,霍追恩又被拉跪下。

霍奕全深知这小子被他娘养坏了,功夫又出奇的高,根本惹不得,赶紧躲到
书桌后,隔得远远地嚷道,「不孝子,你想造反啊!」

霍追恩再火爆也不能跟老爹动手,故而只有动动嘴皮,挺直腰杆道:「你老
糊涂啊,忘吃药了吧你!」

是个当儿子的都不带这么骂爹的,霍奕全内心那个凄凉啊,还好他有杀手锏,
道:「你不同意是吧?真不同意?好,我找秋宇去!」

秋宇是霍奕全的小儿子,今年才十四岁。霍追恩一听,再次蹦了起来,小厮
拉都拉不住。「你疯了?秋宇还小!」

小厮把四肢全用上了,硬把霍追恩又缠跪下,霍奕全感觉占了上风,立马追
击道,「秋宇比你听话,我要去找他,肯定答应我。」

确实,秋宇那么乖巧的一小孩,搞不好真会答应。霍追恩大怒,爬起身一脚
踹开小厮,气势汹汹地往外走。

霍奕全大感不妙,叫道:「你去哪?」

霍追恩斜眼一瞥,那目光充斥着浓浓的杀气。「我去杀了那姓薛的,看你怎
么闹!」

「你敢!」霍奕全激动地跳起来,吼道:「你敢动他,为父、为父就死给你
看!」紧接着一阵哭喊,「你个不孝子,逼死亲爹,天打雷劈啊!——我怎么就
生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成天不务正业,就知道混吃等死,如今还想逼死我!」

某种程度上,霍追恩的确是不务正业。霍家一直经商,打从老一辈就如此,
所以才有这么大的家业。霍家人习武乃为强身健体,为经商打好身体基础,像霍
追恩这种练武练到从不过问家业的儿子,跟不学无术的败家子真是没啥区别!

但凡提及霍追恩闯荡江湖的破烂事,霍奕全就满腹抱怨,立刻噼里啪啦起来,
「你说你去闯江湖,要能混出个名头也就罢了,可瞧瞧你都干了啥,和魔道交手,
输得一败涂地,霍家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霍追恩最恨人提这事,其实他在武林上也算是个人物,年纪轻轻便混进了三
大高手的行列,由他独创的断水剑法更是堪称剑界奇葩,可他这么个百年难遇的
武学奇才却遇上了更不可思议的对手。

那年他未满二十,对手也不过二十出头,皆是年轻气盛,激战了三天三夜。
那三日里,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束手无策,什么叫力不从心,什么叫道高一尺
魔高一丈!整整三日他一直处于下风,无数次因对方手下留情而捡回性命。他感
觉自己像一尊木偶,完全操控在对方的手中,败得极其难看!可是他更没有想到,
那魔人竟挑出他剑法的不足之处,甚至给出改进建议。当时他以为对方在嘲笑自
己,咬牙切齿地问候了那人全家,可是他很快发觉自己错了,他朝着对方指点的
方向练剑,竟大为提升。这才恍然大悟,那人所处的高度是他霍追恩所达不到的,
若能再会自己必与之把酒言欢,结为异姓兄弟!

其实,他怨恨的不是那人,不是败仗,而是借败仗把他关在山庄还锁了他宝
剑的混蛋老爹!他偏偏又没法反抗,商贾的儿子不好好作生意,跑去混江湖还吃
了败仗,导致他在家族中的地位大跌,从来不敢对他大声说话的老爹马上翻身骑
到他头上作威作福,甚至大胆到要把他嫁出去!

「你少拿这事牵制我,你自个胡乱答应的亲,休想拿我去填补!」霍追恩的
地位已经低到小厮又爬过来把他缠跪下了。

霍奕全仰头冷哼一声,道:「不是我要拿你填补,而是你生下来就注定要填
这个坑!」

「啥?」

「你的名字追恩在你出生前就定下,追的就是薛家的恩,我是想生个女儿啊,
孰料你是个带把的。」霍奕全摊手道,「你娘又不争气,秋宇也是男孩,我能有
什么办法?反正你早就注定是他薛家的人,就别挣扎了,是男人就痛快点!」

「我叉,你再说一次!」霍追恩再一次震开小厮,站了起来。小厮骨碌骨碌
滚了几圈,撞得鼻青脸肿。霍追恩暴怒,嚷道:「有你这么当爹的吗?究竟我是
你儿子还是那姓薛的是你儿子!」

霍奕全撒腿就跑,躲到了屏风后,不甘示弱地回吼道,「儿子可以不要,这
个女婿我要定了!」

「你早知道有这门亲,不会去认个干女儿吗?」霍追恩的声音吼得更大一分。

「薛老爷的恩德,要吾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绝不做欺骗之事!」屏风后响
起更高昂的声音,其实霍老爷很心虚,这亲事是二十年前订的,他以为薛家没上
心,所以根本没行动。

霍追恩现在的心情那叫糟糕,恨不得找个人来往死里揍,他瞄上小厮抱来的
木剑,冲过去拿起啪嚓折断了。

「既然你这么喜欢那个姓薛的,干嘛不自己嫁过去!」这句自然是气话。

霍老爷好歹也是名奸商,兵来将敌水来土堰,道:「我要年轻二十岁,哪轮
得到你?反正你不愿意,我就让秋宇去,随便你。」

屋内陷入一片寂静,霍追恩的拳头捏得咯咯响,这种气氛是诡异的慑人的,
霍奕全躲在屏风后不敢出来,小厮顶着巨大的压力连大气都不敢出。终于,终于,
霍追恩说话了,他面目狰狞,目光凶恶,狠狠吐出一句「我叉!」

第三回逆来顺受

当意识到自己不得不做这块刀板上的鱼肉后,霍追恩平静地挑了张椅子坐下,
高高翘起腿,道:「你说说,怎么……嫁?」吐出这个字的时候,他差点咬断自
己舌头。

霍奕全从屏风后探出头,确保安全后踱了出来,道:「别家女儿怎么嫁,你
就怎么嫁。」

霍追恩额头上的青筋暴跳,勉强忍住了,道:「我是男的。」

「废话,你要是女的,我犯得着这么苦恼吗?」霍老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青筋跳得更厉害了,霍追恩出着大气,道:「你当姓薛的傻么?我一……嫁
过去,不就被发现了?你要拿我去抵,我认,但薛家人发现我的真实身份,会怎
么看待我们霍家?这根本就是欺骗,有你这么报答恩人的吗?」

霍追恩难得讲理一次,霍奕全也很认真地回复道,「其实你说的这些为父都
考虑过,」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甚至想过找个丫鬟去顶,可仔细一想,
根本行不通啊!以我霍家今时今日的身份,养出来的女儿必然是娇贵的千金大小
姐,这大小姐脾气可不是丫鬟能装得出来的!一旦被拆穿,女婿必定以为我霍家
嫌弃他,叫我情何以堪?那去找个千金大小姐来吧,试问哪个大户人家肯借自己
女儿?为父思来想去,你那点少爷脾气倒还合适,多施点粉黛,穿漂亮点,应该
能混过去。」

娘的,还要扮女人!霍追恩在心里骂了句,道:「你以为嫁过去是一天两天
的事吗?日子一长,谁能保证万无一失?」

霍奕全表示赞同,道:「别担心,为父替你想好了,你一去到婆家,就立刻
给女婿纳个小妾,务必找个美貌的,到时候伺候相公、孝顺婆婆、生儿育女都由
小妾包了。你也知道,正房都是拿来摆着供着的,女婿有了小妾,心思自然不会
放你身上,你做个有名无实的正房夫人,轻松又自在,到时候不管是练功练得走
火入魔,还是去闯荡江湖,都没人阻止。」

若非知道自己老爹是个大大的奸商,霍追恩真要被这大好的福利唬过去了,
心中暗自呸了一口,道:「那洞房怎么办?」

霍奕全拍拍胸口,道:「放心,我已嘱咐王管家,到时候带二十个人去敬女
婿的酒,把他灌醉了再给你抬进去。」

霍追恩不屑地哼了声,霍奕全见他这副模样,立刻满面桃花地追问,「儿啊,
其实你蛮期待洞房吧?」

「我叉!」霍追恩从椅子上蹦起来,好不容易压制住的怒火又熊熊燃起。

霍奕全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又躲到了屏风后,只露出个脑袋,道:「儿啊,
你别激动嘛,薛青天当年的风采可是让为父无数次折腰,遗憾自己不是女儿身呢!
我看女婿也没差多少,难说你们一来二去就对眼了呢?虽然你们不能给为父生个
孙儿吧,但没有关系,我等着秋宇的就行!」

「你再说一句,我就割了……他的舌头!」霍追恩把矛头指向无辜的小厮。

小厮立马扑通跪下,泪汪汪地抗议道:「大少爷,跟我无关啊。」

「闭嘴!」霍追恩宣布抗议无效,对老爹道:「断水剑还我!」

「可以。」感觉事情要成了,霍奕全一脸乐呵呵地道,「婚事办完就给你。」

事已至此,霍追恩也知道挣扎无用,转身就要走。霍奕全却不肯放过他,大
叫一声且慢。霍追恩停下脚步,投来凌厉的目光。

「儿啊,我们还需约法三章。」霍奕全深知自己儿子的劣根性,不来点狠的,
女婿小命难保。「第一,女婿是个文人,你武艺高强,他的生命安全由你全权负
责,女婿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你说你都嫁给他了,陪葬也应该。他要被弄得缺胳
膊了呢,你就断个腿,夫妻共患难嘛!」

我叉,杀不得还不让打残!霍追恩被霍老爷刨了心思,不爽道:「他若在外
惹事,我哪管得了!」

「少来,凭你的本事,真有心的话谁动得了他!」霍老爷几十年的生意人,
最拿手的就是谈判,继续道:「第二,女婿位处官场,不比商场和武林,你需注
意言行,不可给薛家抹黑,切忌惹事生非。」

谁他娘的会没事找事啊!霍追恩暗自嘀咕,心情更加糟糕。

「第三,你若被女婿休了,就自绝以谢天下吧,我霍家没你这么丢人的儿子!」
霍奕全提出的第三条最苛刻,完全斩断霍追恩企图逼迫薛念终写休书还他自由的
念头。

面对如此不平等的条约,霍追恩表现得异常平静,但凡熟悉他的人都知道,
这样的他才是最可怕的!只见他的唇边勾起一抹笑容,一字一句缓缓道:「我、
要、见、娘。」

对霍奕全来说,这绝对是最致命的死穴,如同他自己说的,正房夫人都是拿
来供着的,霍夫人当然也被霍老爷供着,当神明一样供奉着,令他虔诚得敢都不
敢想小妾两个字!「儿啊,你娘外出云游,不会这么早回来。」

「那我等她回来再嫁!」

「这这、这怎么行?日子都选好了,宴席什么的都在准备了,就是明天。」

「这可是我的终身大事,怎么能不等娘回来?」

「儿啊,乖儿啊,女婿等着呢,你先嫁过去好不好?」

「休想!」

「你……那就是没得商量喽?」

「哼!」

「好好,是你逼我的——我找秋宇去!」

「……」

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而且很辣!能逼大儿子嫁人的老爹自然也能去逼小儿
子,霍追恩完全不指望他爹手下留情,谁说虎毒不食子,这就有一个活脱脱的例
子!

看着霍追恩气急败坏地离开,霍奕全知道自己胜利了,他长舒一口气,顺顺
胸口道,「这混小子,被他吓得起码折寿两年!」

第四回洞房花烛

婚事紧罗密布地筹备着,薛念终本来极其不赞同在霍家举办婚事,他并非入
赘霍家,于情于理都该将新娘迎回家再拜堂。可霍老爷生怕霍追恩途中有变故,
苦口婆心地劝了薛念终一整夜,从老一辈的交情讲到这一代的感情,什么我一直
把你当亲儿子,在这里拜堂不代表入赘,我等了这么多年就是想亲眼看着你们拜
堂成亲。薛念终就是不同意,说不合规矩,霍奕全只差没憋出一口血来,最后顶
着一张老泪纵横的脸死皮赖脸地哀求,说老头子我没剩几年了,要是看不到拜堂,
不如早点下去找你爹吧。人都以死相逼了,薛念终还能怎么固执?只好勉为其难
地点头。

当上准姑爷的薛念终立刻倍受众人瞩目,所受待遇简直比霍老爷还好,走到
哪都有十几个人跟随伺候。车夫青平也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礼遇,甚至产生自己
不再是一个普通车夫的错觉,以为自己当上了富贵人家的首席车夫!

比起青平的安然,薛念终老有个古怪的感觉,觉得随从们打量他的目光有…
…那么一点其他味道,不是鄙视和嫌弃,若是这两样他还能理解,自己这副穷模
样还能傍上富有的霍家,确实惹人嫉恨,可他从下人们的目光里看到的不是这些,
倒有点像是……聚在茶楼听吕快嘴说书时露出的表情,等着看好戏的嘴脸!

因为霍老爷主张速战速决,所以薛念终现在已经套上了新郎官的红衣裳。霍
奕全很是激动地拉起他的双手,泪汪汪地说「贤婿啊,好儿子啊,我们是一家人
了。」

薛念终跪在地上磕了三次头,把岳父大人天花乱坠地赞颂了一番,阿谀奉承
是每个当官的必修课,尤其他这种屁点大的小官,更是生存的本领,几番下来就
把霍老爷夸得眉开眼笑,直接羽化成仙了。

霍奕全的笑声只能用猖狂来形容,一得意就牵动了脸上的伤,立刻痛得前俯
后仰。薛念终这才留意到霍老爷一侧脸上青了一片,道:「岳父的脸怎么受伤了?」

霍奕全扶着脸,不敢再嚣张,道:「没事没事,今早上不小心撞门上了。」
其实是他一大早就兴冲冲地领着人去围观换了女装的霍追恩,还一口一个老夫终
于体会到嫁女儿的心情了,快来看快来看,你们大少爷这模样不比任何一个大小
姐差,真是生男生女都一样!霍追恩也不跟他啰嗦,直接取下凤冠砸过来,给他
脸上狠狠添了一笔。

薛念终极其尊重这位岳父大人,所以丝毫不怀疑,如同岳父告诉他婚礼办得
太急,宾客都赶不过来一样,一点都没多想。

「贤婿啊,」霍奕全紧握薛念终的手,慎重说道:「我那儿,咳咳,我那女
儿长年在武林上打拼,过惯了刀光剑影的生活,行事作风比较、比较那啥……」

「干净利落!」

「对对,所以啊,脾气就比较、比较……」

「豪爽!」

「对对,完全正确,所以你千万别和他硬碰硬。」

「岳父大人放心,能娶到小姐乃念终福分,我必定事事都顺着她。」薛念终
说得豪情壮志,令霍奕全连连点头。

王管家蹬蹬跑来,说良辰已到,可以拜堂了。霍老爷赶紧到堂中正位坐下,
笑眯眯地等着一对新人。薛念终感觉很紧张,甚至有点不知所措,他还没见过霍
家大小姐,第一次见就面临成亲,跨越人生的一大步。

就在这激动人心的时刻,一身红装的霍追恩踏入殿堂,头上罩了块红盖头,
也没要人搀扶,直接大手大脚地走到堂中,掀起霞披下摆,跪下了,整个过程一
气呵成,只能用洒脱来形容。

薛念终看愣了去,直到听到霍老爷的咳嗽才反应过来,赶忙跪在霍追恩身边。
正常人都会对未见面的媳妇长相感兴趣,薛念终自然也是,所以他偷偷瞟了好几
眼,只能看到红盖头下的下巴,形状和弧度都很美好。

三拜过后,不待人吼送入洞房,霍追恩已站起身来,覆着双手向新房走去,
那气势那姿态,怎一个潇洒能形容!旁人对此早是习以为常,薛念终则看得目瞪
口呆,心中大为感叹:不愧是一代侠女!

不过不等薛念终感叹完,王管家就在霍老爷眼色下冲了过来,砰地一声摆了
一大坛子酒在他面前,后面齐刷刷地站了二十来人。

「姑爷,这碗酒你不陪我们干了,就是瞧不起我们!」说罢,抬起一碗咕噜
喝了。

薛念终不由自主地往后小退了一步,眉头微皱,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新房内,红盖头早被扔到了地上,上面还有两个脚印。霍追恩泄愤地把一盘
红枣吃了个精光,还吐了一地的枣核。幸好把凤冠砸了,光这身霞披就厚重得很,
再加个凤冠,还让不让人走路了?他索性扯开胸口,看起来毫无雅观可言,还很
荡漾。

候了约半个时辰,门嘎叽响了。霍追恩料想是薛念终被横着抬进来了,就很
不屑地拿眼角瞟过去,孰料竟瞟到竖着进来的薛念终。

薛念终闩上门,跌跌撞撞地走到桌子边,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扶着胸口,气喘
吁吁地说道,「差点死在外面。」

他面色红润,显然被灌了不少,提起桌上的水壶倒满一杯,刚送到嘴边就发
觉不对,这也是酒。顿时感觉口干舌燥,他伸手拉了拉领口,瞄到一地乱七八糟
的枣核,再顺道瞄过去,看见正正经经坐在床上的霍追恩,头上还是罩着盖头,
厄……怎么那么脏?

「夫人,念终有礼了。」薛念终双手抱拳,鞠躬行礼,目光正好瞅到霍追恩
敞开的交领不禁错愕,这、这这是等不及了?想他饱读诗书多年,哪见过这样的
场面,立刻惹得满脸绯红。

霍追恩不吭声,心想混蛋老爹咋办事的?居然让人逃过来了!

「夫人?」薛念终又唤一声,还是没动静,然后他看到了桌上的短剑。

有必要说说这把短剑,挑盖头的玩意很多,筷子、竹尺、秤杆等等,长条的
都行,可是霍追恩是什么身份?他是名震江湖的逸龙少主,是令人敬仰的剑界顶
峰,是与众不同的!所以只有剑才配挑起他的盖头!

薛念终把手伸向短剑,可是霍追恩没有给他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走
剑,然后一剑抵住了薛念终的喉咙。与此同时,红盖头飘啊飘,滑了下来。

薛念终很惊讶,当然不是惊讶霍追恩的相貌,谁有心情在生死攸关的时刻关
心别人长得是方的还是圆的啊!「夫、夫人,你别冲动。」他的注意力全到剑上
去了,急道:「我知道我们才刚相识就做了夫妻,你肯定感觉很委屈,但、但我
可以发誓,一定会善待你。」感觉剑又刺下来一分,就快刺进喉咙了,他冷汗直
流,再道:「洞、洞洞房之事我们可以先缓缓,等你我熟悉之后再……」

如果可以,霍追恩的剑早刺下去了,这人即不能杀又不能打,实在麻烦。他
挥手点住了薛念终几大穴道,这才将逼命剑撤下来。

薛念终无法动弹,又说不了话,只好把注意力慢慢转向霍追恩的脸。好看,
真的好看,但是和什么国色天香、花容月貌完全沾不上边,简直不是一个概念!
霍追恩英气逼人,眉目十分俊朗,让人赏心悦目又叹为观止,令薛念终再次感叹:
真不愧是侠女啊!

霍追恩察觉薛念终的目光,很是反感,立刻把掉了的盖头捡起来,上面又多
粘了几个枣核,他懒得抖,直接扔对方头上盖上。然后自个爬上床躺下,临阖眼
的时候,又瞥见耸立在床边的倒霉家伙,毫不犹豫地哼了声,从嘴中蹦出一句,
「狗官。」

第五回打道回府

翌日,被嫁掉的霍追恩便要前往夫家,薛家位于一小县城内,距离霍家有两
日的路程。薛念终来时那辆破旧马车已被重新打整了一番,狭窄还会漏雨的篷子
变成了崭新宽敞的厚实车厢,和驴子差不多的老马换了两匹高大结实的骏马。青
平逐一见,激动得上蹿下跳,一会去摸摸马鬃毛,一会去车厢里滚两圈。

山庄已有一队人马先行去往薛家,专门运送霍追恩的嫁妆,大到床柜桌椅小
到簪钗玉环,应有尽有。霍追恩见到那些漆红的嫁妆,忍不住骂道,叉,你真以
为你嫁女儿啊!霍老爷理直气壮地回答,嫁儿子也是嫁!

其实霍老爷还瞒着霍追恩一件事,那就是他偷偷塞了三千两的银票给薛念终,
说是作为女儿的生活费。薛念终哪敢收,霍家的嫁妆已经很吓人了,自己才那么
一点点聘礼,难怪被下人笑话。结果霍老爷说,我没拿你当女婿,我拿你当儿子
呢,儿子用老子的钱,天经地义!薛念终感动得泣涕涟涟,把银票揣进了怀里。

临行前,霍追恩一脚踹开了霍老爷的房门,大摇大摆走进去,身后还跟着一
个模样可爱的小丫鬟,约莫十六七岁,名唤桂圆,是霍追恩的陪嫁丫鬟,之前一
直伺候着大少爷起居,这次一并去薛家。

「断水剑还我。」霍追恩气势汹汹道。

霍奕全一见他就头疼,道:「儿啊,你这身打扮的时候能不能端庄稳重点?」

霍追恩现在是女人装扮,水色罗裙上飘着几朵金线绣成的海棠,头发梳成了
出嫁妇人的发髻,因遭到他的抗议,桂圆只在发间插了一支简单的玉簪,粉黛也
没怎么敢施,所以他的眉毛依旧凌厉,眼神仍然轻蔑,语气还是凶恶。「把断水
剑还我!」

霍老爷叹了口气,吩咐小厮去取剑,小厮表现得很不情愿,别别扭扭地把剑
取来交给霍追恩,然后躲到门口,只探个头往里面打量。霍追恩紧握自己的宝剑,
剑确实是断水剑,但是上面多了个东西。一条黑黑的铁链死死缠住剑柄和剑鞘,
还有一把亮堂堂的铁锁。

「儿啊,为父想过了,你拿着断水剑也是闯祸的多,索性锁了去,钥匙已经
交给女婿,也跟他交代好了,你以后要是乖呢,就打开锁给你玩玩,要是惹事生
非呢,就把钥匙毁掉。」霍奕全笑脸盈盈,露出一口白亮的牙齿。「这锁和链子
都是冰铁打造的,没那么容易破坏,所以你就别白费力气了。」

霍追恩感觉胸口积了一堆火焰,最先从眼睛里喷了出来,霍老爷见状胆怯地
往后退了退。这天下间,还真没有霍追恩不敢揍的人,他二话不说,提起剑就往
霍老爷身上砍,被锁的断水剑当根棍子用还是绰绰有余的,而且打起来还很痛。

「哎哟,你反了你,敢打老子!」霍老爷挨了两下就喊吃不消,抱着头四处
逃窜。

霍追恩也没什么招式,就是一路追着霍老爷拿剑狂敲,口里骂道:「死老头,
你怎么还不死!去死去死,我叉我叉我叉叉叉!」

这回无论霍老爷是搬出霍秋宇还是霍夫人都没效了,一声声凄厉的叫声从屋
内传出,伴随不孝子、混小子的骂声。

打完骂完,霍追恩大咧咧地领着桂圆离开,走出门时被小厮一把抱住腿,悲
呼道:「大少爷,你走好……」后面的话语化作一片哭声,他也是从小伺候霍大
少,可惜没有带陪嫁小厮的。

霍追恩一脚将人踹滚开,怒道:「哭个屁,老子都没哭!」

待小厮爬起来,霍大少已经走远,他连忙回到房内,只见惨遭虐待的霍老爷
可怜兮兮地缩在角落。「老爷,您没事吧?」

没事才怪!霍老爷感觉全身骨头都被打散了,发狠地想此等孽子应该早点嫁
掉!「叫王管家……哎哟呵,真痛,叫他送少爷和女婿走,然后看好门,别让那
小子再进来。」

小厮一脸为难,道:「王管家还没醒呢。」

「没醒?」霍奕全纳闷地问道,「他昨晚干嘛去了?」

小厮摊手道,「不知道,昨晚他和他那群手下都是被抬回房的。」

霍老爷更加茫然,王管家向来一丝不苟,何以如此?不过他没有多想,也懒
得多想,爬去找药酒揉伤去了。

再说霍追恩,已经走出山庄准备上车,弟弟霍秋宇一路送他出来,两个眼圈
哭得又红又肿,表情还很委屈。霍追恩很不爽,非常不爽,因为秋宇以为哥哥是
去啥好地方玩,而且那地方实在太好所以才不肯捎上他。

「叉的,也不想想我是因为谁才这么惨。」霍追恩头也不回,直往车上冲。

薛念终守在车下,见他来了,赶紧上前唤了声「夫人。」他站了一整夜,此
刻有些腰酸背痛,但还是恭敬地伸手过去,准备扶夫人上车。

霍追恩的脸色立刻黑了下去,一巴掌打开,自个爬上车去。桂圆一脸笑嘻嘻,
对薛念终甜甜道,「姑爷,小姐脾气犟,你可得顺着她。」

薛念终对她客气道,「桂圆姐好,以后要叫爷和夫人,不能再叫小姐了。」

桂圆先是一愣,而后咯咯笑起来,也爬进车去。薛念终看见一旁哭得稀里哗
啦的霍秋宇,料他是姐弟情深,舍不得姐姐远嫁,忙上前行了个礼,道:「小舅
哥不必远送,我会善待夫人的。」

霍秋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哽咽道:「大、大哥慢走……」随后便被下人领
了回去。

薛念终目送他离去,摆摆头道:「应该叫大姐夫才对。」转念一想,霍老爷
把他当儿子,霍小弟又当他是大哥,能得到霍家人如此认可,不禁又有点高兴。
他爬上马车,车内十分宽敞,足够人躺下休息,还铺了软席,摆了张小桌子。

青平扬起马鞭,马匹跑起来,好马好车就是不一样,又快又稳。车内,霍追
恩霸道地占领了大半位置,桂圆又占去一块,只留给薛念终车门边一块很小的角
落,别说腿脚都伸不开,路要是稍微差点,车子一颠簸就能把人甩出去。薛念终
倒毫不在意,觉得路途遥远,霍追恩如此金贵,是该舒舒服服地躺着。

桂圆伺候霍大少这么多年,很会讨大少爷欢心,一会捏捏肩锤锤腿,一会盛
杯水剥个果子,顺便给薛念终也剥了一个。

「多谢桂圆姐。」薛念终双手接过来。

「爷,人家还小呢,你怎么老叫姐!」桂圆嘟着嘴不乐意地说,又转过去对
霍追恩道,「是吧?夫人——」

「噗,咳咳!」霍追恩被噎住,捶着胸口咳了半天,恶狠狠地瞪过来。

桂圆还是笑嘻嘻的,一点都不怕。薛念终发觉那目光转而杀向自己时,不禁
打了个哆嗦,赶紧安抚自己道,没事的,自己已经得到了霍家男人的认可,稍加
时日一定也能等到霍家女人的认可!

车轮轱辘轱辘,青平愉快地赶着车离开逸龙山庄,朝着薛家所在地去了。

第六回袖手旁观

升级后的马车速度大为提升,原先需要两日的路程预计一天半就能跑完。霍
追恩睡了一觉,吃了两块糕点,喝了半壶水,无聊得想揍人,越看同车的薛念终
越是不顺眼。午间,青平把马车停在路边一小摊前准备解决午餐,他们已经出城
上了山路,在达到下一个县城前这是最后一个摊点。霍追恩却不肯下车,让桂圆
给他端了碗炸酱面进来。

「少爷,不对,该叫夫人。」桂圆一路伺候他,都没怎么休息,现在还不让
好好吃饭,嘟着嘴不服道,「真是的,你闹什么别扭!」

「闭嘴!」霍追恩把面条抢过来,拌了拌开吃。他才不想让更多人看到他这
身装扮,要是遇上熟人,叫他以后怎么混?

桂圆看他吃得那么豪迈,把手绢递了过去。「还有,你也让爷进来坐嘛,躇
门那你也不担心颠下去!」

霍追恩想说关我屁事,但转念一想薛念终又没惹他,不过是个被骗的可怜人,
便道:「他自己不进来……」

「爷稍微一动,你就冷眼过去了,他哪还敢进来?」桂圆衷心觉得薛念终是
好人,没脾气有礼貌,模样也挺俊朗。「一夜夫妻百夜恩,你对爷好一点嘛。」

霍追恩听得脸色一黑,怒道:「滚滚滚,给我拿碟咸菜上来!」说这话的若
换作小厮,绝对会被一脚踹下去。

薛念终和青平凑在一张土桌旁,点了几道小炒,看到桂圆上上下下地跑了几
趟,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爷,夫人这么……金贵,会不会不适应咱那的生活?」青平小心翼翼地问,
突然觉得当大户人家的下人也没那么好,起码自己还能和主子同桌吃饭。

薛念终也很苦恼,道:「夫人嫁到我薛家,确实是委屈了,我只能尽量不让
她吃苦。——对了,你再叫店家做点东西给桂圆姑娘送去,她一直没吃上。」

青平应了,桂圆被贿赂后,更是偏向薛念终,待吃完饭上车,不等霍追恩发
表意见,直接招呼他进来坐。薛念终见霍追恩没反对,倒是很高兴,觉得彼此关
系前进了一大步。

路程尚远,接下来又是好几个时辰的山路,人迹都难以见到,可谓无聊透顶。
桂圆便搬出棋子和棋盘,和霍追恩对弈解闷。薛念终从小受私塾教育,琴棋书画
都懂一些,但他没资格上桌子,只能缩在旁边看。桂圆的棋艺显然不怎么样,但
霍追恩更烂,三番五次被逼得山穷水尽,看得薛念终眼角抽搐,最后只好扭过头
去,心想夫人虽然长得标致,但棋艺惨不忍睹,果然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马车在还算融洽的气氛中奔驰,突然来了个急刹车,马匹发出嘶叫声,车内
三人都跟着翻了个跟斗,黑白棋子哗啦散落一地。

「夫人!」薛念终被撞得两眼昏花,滑到了门边,最先想到的还是霍追恩。
霍追恩什么事都没有,还抓住了差点滚出去的桂圆。

这时青平探头进来,脸色煞白,道:「爷,有山贼!」

薛念终惊愕,立刻朝霍追恩和桂圆低声道,「夫人,你们千万不可出声!」
他一脸惊慌失措,又道:「桂圆姑娘,一会若听到我喊跑,你就带着夫人跑进林
子去,找机会逃回县城,务必要保护好夫人!」说罢,匆匆下车去。

保护?霍追恩一脸错愕,狗官脑子撞坏了?居然要桂圆保护他?桂圆也被说
得一头雾水,愣在原地。

山上有山贼是合情合理的,他们来时没遇上是因为车子太破,山贼都看不上,
现在换了这么豪华的马车,又是孤军一支,自然成了野狼眼中的大肥羊。

薛念终急忙下车来,见对方四人都是彪形大汉,手上的大刀有半个人高,不
禁双腿打颤。「四位大侠,吾等只是途经此地的小商贩,请放我们过去吧。」立
即上前鞠了一躬。

其中一个山贼扯着嗓子道,「少扯这些,有什么孝敬爷的,赶紧拿出来!」
他把大刀扛在肩头,下巴高高扬起,旁边那个蓄着络腮胡的应该是他们的头儿,
另两人死死抓住马匹的缰绳,防止脱逃。

薛念终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毕恭毕敬地递过去。山贼们差点把眼珠瞪出
来,他们这种经常食不果腹的职业,何时见过这么大额的银票?四个人相互使了
个眼色,确定这次钓到了大鱼。

「这么大的车,装的什么?」山贼举起大刀指向马车。

薛念终面色一白,答曰「只是些货物,四位大侠,请放我们过去吧。」

「爷想放自然会放,再啰嗦就给你一刀!」山贼气焰嚣张地吼道,大步朝马
车走去。

薛念终冷汗直流,追着道:「大侠,真的是货物。」

青平坐在车头,吓得浑身颤抖,山贼过来一把将他扯到地上,便要去掀帘子。
薛念终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伸手拉住山贼手臂,嚷道:「钱我给了,你们还想怎
么样!」山贼抬起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薛念终不肯死心,扑上来抱住山贼的腿,
这一抱就把山贼搞火了,朝他身上又招呼了两脚,他一个读书人哪受得住,一口
血就喷了出来。

车内,桂圆悄悄挑起窗帘,一眼看见被揍的薛念终,立刻冲霍追恩急呼,
「大少爷,你还坐着干嘛?爷快被打死了!」

霍追恩才不担心,不屑道:「谁让他没本事还逞能。」

「爷还不是为了保护你!」桂圆听着外面的打骂声,不由心急火燎。

霍追恩听得起鸡皮疙瘩,道:「呸,谁稀罕他保护了?」

「你快点出手啦,不然我回去告诉老爷!」桂圆叉着腰气势汹汹道,丝毫不
容商量。

青平和薛念终都被揍得很惨,但还是拼死护着马车,生怕山贼发现车内有女
人动了色心,岂料桂圆自己走了出来,冲几名山贼道:「放开我家爷!」

「桂圆你——」薛念终大惊,心中怨怪桂圆冲动,这一出来更难赶走这群饿
狼了。

山贼们顿时眼前一亮,哪还有心思搭理薛念终,色兮兮地凑了过来。桂圆没
有丝毫胆怯,怒道:「识相的赶紧滚,否则小命不保!」

「哎哟,我的魂已经叫你勾去了。」那山贼笑得极其淫* 荡,不料笑声未止,
一阵疾风扑面而来,他一声惨叫飞了出去。

一阵阵凄厉的叫声响起,只见他双手抱脸满地打滚,络腮胡急奔至他身旁,
问「老二你怎么了?」挪开他手一看,眉心竟镶入了一颗白色棋子!回头见车帘
微微颤动,络腮胡大喝一声,「车内有高手!」扬起大刀便砍来,另两人也操起
武器杀来。

这等小毛贼,霍追恩根本不放在眼里,他随手抓起一把黑白子抛出,灌入内
力的棋子势如破竹,所向匹敌,把三名山贼打得落花流水,被击中之处轻则淤青,
重则骨折。一试便知深知彼此实力悬殊,络腮胡高喊一声退,四人夹着尾巴匆匆
逃走。

就这么被打跑了?薛念终和青平瞠目结舌,心情都很复杂。「爷,你没事吧?」
桂圆跳下车,把伤痕累累的薛念终扶回车内。霍追恩看了他几眼,比想象中的惨,
赶紧扭过头去,当作没看见。

青平知道自己不该多话,但实在忍不住,道:「夫人,你武功这么高,怎么
……」不早点出手!

「青平,不准多话,去赶你的车。」薛念终道。青平不敢再说,气鼓鼓地回
到车头。马车上没伤药,桂圆只能把手绢沾湿了,薛念终不敢劳驾她,接过来自
己擦着脸,笑盈盈地对霍追恩道,「夫人真是好武艺。」

霍追恩还是不理他,心里很是矛盾,一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过分了,往日闯
荡江湖遇上恃强凌弱之事,就是个路人他也会出手相助,怎么到了狗官这就不行
了呢?一边又觉得明明是狗官自己逞能,挨打活该,关我屁事!

第七回原形毕露

马车奔驰了一整天,赶在入夜前进了县城,赶了一天的路,一行人皆是身心
疲惫,便找了家客栈投宿,准备好好休息。

然后问题来了——怎么分配房间?若想省钱,可以只开两间,薛家主仆与霍
家主仆各一间,但是他们现在有的是钱,而且更重要的是,桂圆不同意。

「爷,新婚夫妻是不能分床睡的!」桂圆坚定地说,「你跟夫人必须睡一起。」

薛念终没意见,青平不敢有意见,独霍追恩听得脸色一黑,很想上去给她一
脚。比起和狗官同房,他宁可跟青平睡一间!当然,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霍追恩很暴躁,一进房间就开始计划怎么解决掉狗官。不管怎么说,两人是
名义上的夫妻,若赶人出屋子,必遭人闲话,他还不想隔天听到路人谈论某某家
恶媳妇虐待夫君的八卦,所以想干什么得先关上房门。

「你,去叫小二拿两坛酒上来。」霍追恩命令道。

薛念终眉头一皱,劝道:「夫人,你若想品酒,叫一壶上来便是,饮太多会
伤身的,况且明早还要赶路。」其实,他对霍追恩没什么非分之想,既然答应了
要等到彼此自愿,自然会好好遵守,而且他也没本事强迫对方,故而站得远远的,
也做好了今夜睡地板的准备。

「屁!」霍追恩想说大爷我喝酒的时候你还裹着尿布呢,没让你再站一晚,
已是仁至义尽了。「你去不去?」

薛念终拗不过他,只得唤来小二,两大坛酒摆上了桌子。一坛酒十斤,足足
二十斤酒,霍追恩泛起一丝冷笑,就不信整不死你个狗官!

「过来,陪我喝一杯。」霍追恩突然缓和了语气,指指身边的空凳子。

薛念终面露难堪,站着不敢动,道:「夫人,我、我不能喝……」

霍追恩听得眼前一亮,笑意更浓了些,道:「你要扫我的兴是不是?」

「不、不敢。」薛念终磨磨蹭蹭地挪到凳子上坐下,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

霍追恩撕开酒封,为了凸显豪迈以及尽快放倒狗官,他直接用大碗盛酒,不
过很狡猾地给狗官盛了十分,自己那碗只有八分满。虽然在他的酒史上未曾遇到
过对手,但也不想太卖力。

薛念终见他一大碗塞过来,不由担心起来,道:「夫人,你少喝点。」

两碗里孰多孰少,一目了然,还有心情劝他少喝,霍追恩心中暗自嘲笑狗官
装君子,活该被灌!抬起碗便是一饮而尽。

薛念终看得胆战心惊,又劝道:「夫人,你慢点,喝这么急容易醉。」

「啰嗦,赶紧喝!」霍追恩催促道。

薛念终捧起碗,轻抿了一口,眉头又皱起,目光投向霍追恩,发现对方正死
死地瞪着他,顿时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然后一口接一口慢慢喝完了。见他这
般不爽快,霍追恩很鄙视,又抓起酒坛倒满一碗。

「夫人,不能再喝了!」薛念终一脸紧张道,「会醉的。」

霍追恩要的就是这效果,道:「磨磨唧唧的,你还是不是男人!」

薛念终被堵得无话可说,只好由他去,一碗一碗的下去了大半坛酒。霍追恩
觉得不对劲了,就是喝水吧,这么多下去也饱了,狗官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夫人,你少喝点。」薛念终的态度十分诚恳。

霍追恩有一点惊讶,自己的酒量已经算不错的了,而且比狗官喝得少,狗官
是硬撑还是怎么着?「我喝半碗,你喝一碗!」见薛念终居然毫不介意地点头,
霍追恩有种亏本的感觉,急道:「不行,我、我……」

「你一杯,我一碗。」薛念终把话接过去,递给他一个小巧的酒杯。

霍追恩大惊,紧紧捏住那个小酒杯,深感自己被羞辱了。酒桌如战场,想他
堂堂逸龙少主,何时被人如此小看过?

不料薛念终又道,「夫人,其实最好别喝了,早点歇息吧。」

虽然说这话的薛念终没其他想法,但霍追恩听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从歇息联
想到同床再联想到圆房,我叉,阉了你个狗官!「继续喝!」

半个时辰后,霍追恩破门而出,蹲在门口吐了个稀里哗啦。薛念终很担心,
但又不敢上前,只得站在旁边慰问。

「夫人,我说再喝会醉的,你偏不听。」薛念终无奈说道,叹了口气。

霍追恩神志恍惚,四肢都是飘的,晃晃悠悠站起身,口齿不清道:「你,怎
么一点事都没有?」

「我?我没事啊。」薛念终明白他心中疑惑,便解答道,「夫人有所不知,
吾等混官场的,大大小小的酒局多得是,而我官职低微,逢人必敬,酒量早就练
出来了。」

霍追恩晕得连吐糟的力气都没有,若不是有内力撑着,早滚地上去了。这才
明白,原来王管家不是没尽力,而是被喝倒了。他突然感觉受到了欺骗,若是能
使出力气,真想给狗官点颜色瞧瞧。而此刻,比起揍狗官,一个更深的感觉刺激
着他,令他忍无可忍。

薛念终察觉霍追恩的脸色很不好,自作主张地想伸手去扶,不料被霍追恩狠
狠推了一把,怒斥道,「滚开!」而后霍追恩摇摇晃晃地往外奔去,还回头向他
喝道,「不准跟来!」

薛念终确实没胆大到违抗霍追恩的命令,可那毕竟是他夫人,就算武功盖世,
还很不喜欢自己,但做丈夫的哪能放心自己夫人大半夜的往外跑?所以他加紧脚
步跟了上去。

换作平日,霍追恩肯定会发现跟踪技巧低劣的薛念终,但他今天喝得太多,
整个一个飘飘然状态,头脑沉重思绪混乱,顾不上那么多。他飞身越过客栈的围
墙,落地后依着墙靠了会,吹了吹凉风,还是迷迷糊糊,然后转身面贴着墙,手
脚迟钝地揭起罗裙,松开裤带——喝了那么多酒,再不排泄一下,会被憋死的!

于是,紧随而来的薛念终看到他的夫人,千金之躯的霍家大小姐,正背对着
他直立小解。尽管只是背影,但身为男人,他太熟悉那个动作,何况还伴随潺潺
水声!寂静的夜,虫鸣都是如此清晰,那连续不断的水流声直接刺进他的耳朵,
直到停止才令他缓过神来。

他,薛念终,打了个冷颤。

霍追恩解决完,顿感通体舒畅,艰难地系好裤子,又东歪西倒地往回走。刚
才急,所以使得出轻功,现在一身轻松,恨不得倒头大睡,一点力气都使不出。
待他找对房间,发现薛念终正老实地坐在里面。

「夫人,你……」薛念终见他进来,猛地站了起来,竟成了结巴,半天说不
出一句完整的话,「还、还喝么?」

「喝个屁!」霍追恩有气无力地骂道,挪到床边一头栽下,身体终于得到了
放松,困意马上席卷,眼皮顿时就睁不开了。不过他没忘记房里还另有一人,嚷
道:「敢乱来,明天剁了你!」

薛念终不接话,默默闩上了门,再望过去,霍追恩已经睡死了。他形容不出
此刻的心情,说自己眼花吧,不至于耳朵也幻听吧?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他仔
细打量霍追恩,越看……越觉得是位英气的男子。

不会吧?他觉得这种想法很无稽之谈,岳父怎么可能把男人嫁给他?也许…
…夫人只是喜欢站着小解?感觉这解释更加无稽,他决定冒着被剁的危险亲自一
试。

「夫人?」他贴近霍追恩唤了一声,对方未有任何反应,然后他把手伸了过
去僵在半空。他的内心很挣扎,他一介书生怎能做这种登徒子行为?可转念一想,
夫人若是女子,反正已经嫁给他了,他摸摸自己夫人,天经地义;若是男子,那
摸一摸更算不得什么了。

说服自己后,他很坦然地把手覆上了霍追恩的胸部,平的。抵死不肯胸部作
假的霍追恩当然是平的!也许……夫人本来就很小?他再次安慰自己,不死心地
把手挪向霍追恩的跨下。

他很紧张,比第一次穿上官服时还紧张,然后他摸到了,那个安然睡在的裤
裆里的宝贝儿,形状和手感都还不错。

「天啦……」薛念终双膝发软,滑坐在地板上,呆滞地看着熟睡的霍追恩。

第八回豁然开朗

霍追恩睡得昏天暗地,直到被桂圆叫醒。昨夜醉得太严重,发髻弄散了,裙
子也压皱了,桂圆一边对着他那副毫无形象可言的模样念叨,一边帮他打整。

「少爷,你都嫁人了,要注意点。」梳好发髻,桂圆给他换了条蜜色的拖地
长裙,蹲在地上整理裙角,霍追恩感觉这种衣服连走路都不方便,忍不住拉着裙
子往上提。「少爷!」桂圆不忍见好好一条裙子被糟蹋,气鼓鼓地抗议,「你好
意思把脚露出来啊!」

霍追恩只好乖乖松手,自己一双男人脚被迫蹬着绣花鞋,确实很难看。「狗
官呢?」

「狗……少爷,你怎么能这么叫爷!」桂圆把腰带狠狠缠紧,道:「爷和青
平哥早起来了,已经在车里等着了。」

「青平哥?你倒融入得很快嘛,哎哟,松点啦!」霍追恩被勒得喘不过气来,
道:「你有没看见狗官是睡哪里?」见桂圆摇头,他很是郁闷,死活想不起狗官
昨夜睡在哪,床还是地上?地上就算了,床上的话……剁了他!不能全部剁,就
卸一条胳膊,死老头要问到,就说是被山贼砍的。

「少爷,黄花闺女都没你这么计较!」桂圆把他打扮得焕然一新,乍一看很
是婀娜多姿。

霍追恩回头瞪她,心想凭啥不计较,他个狗官能得他霍大少保护,已是几辈
子修来的福气了。

收拾得差不多,霍追恩和桂圆走出客栈,上了马车。薛念终已经在车内候了
半天,见人来了,客客气气地唤了声夫人。霍追恩依然不搭理,发觉狗官一脸疲
态,眼神略有闪烁,但这不是重点,重要的是狗官坐在本该属于他的位置上,见
他来了也丝毫没有让位的意思!

「夫人吃些糕点吧。」薛念终察觉他目光凶恶,并不在意,把精致的糕点递
了过来。

霍追恩很不爽,斜眼怒视着薛念终,愤恨地抓了块糕点塞嘴里,不赶紧堵住,
肯定会忍不住问候对方全家。

马车跑动起来,无所事事的旅途又开始了。薛念终请桂圆拿出棋子棋盘,对
霍追恩道,「夫人,我陪你下几盘解闷吧。」

霍追恩觉得狗官今日有点古怪,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自己倒是真的闲得
慌,便应了。谁知没下几盘,他就忍不住暴躁了。狗官分明是在针对他,步步赶
尽杀绝!无论他执黑还是执白,都被逼入绝境,大败而归。

薛念终却不像他那般急躁,一直是温和的表情,赢了也只是默默把棋子捡回
篓,然后开下一局,和棋盘上的狠绝判若两人。

桂圆也看出爷在「欺负」夫人,纳闷这两人昨夜是怎么了?霍追恩那种不服
输的性格,被狗官这种他根本看不上眼的家伙一而再羞辱,又无还手之力,顿时
一腔火憋在胸口,发展到最后把一篓棋子唰啦打翻在地。他这一搞,赶车的青平
吓了一跳,赶紧拉停马车,掀开车帘正好看到指着主子大吼的夫人。

「狗官,你要有意见,就和我出去打一架,少整我不在行的!」霍追恩横眉
冷对,恨不得扑上去拳打脚踢。

「夫人误会了,吾没什么意见。」薛念终还是一派柔和,弯下腰捡棋子。

狗官越淡然,越显得他输不起,霍追恩心里窝火,想他七尺男儿被迫扮女嫁
人,还要被人明里暗里羞辱,叉的,谁爱嫁谁来,老子不干了!他甩手跳下车,
迈步往回走。桂圆赶紧追出去,跟在他后面夫人夫人地喊。

青平见此大惊,成亲两天就把夫人气回娘家,传回县里叫主子怎么见人?
「爷,你这是……」

薛念终却扶着额头笑了笑,叹道:「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我。」青平听得一
头雾水,又听他道,「把车调个头,追夫人回来,我想通了。」

青平当然不明白薛念终想通了什么,接了命令就立刻掉头去追,两人并没走
出多远,霍追恩虽有一身轻功,但被桂圆缠着,根本无从施展,所以马车很快就
拦下他俩。

薛念终下车来,挡在霍追恩跟前,拱手行礼道,「夫人莫生气,念终知错了。」
见霍追恩高高扬着头,又道:「夫人请上车,念终一时糊涂,还望见谅,只要夫
人解气,任凭打骂。」

霍追恩瞅他一眼,叨了句「呸」,转身爬上车。人都把话说这份上了,他再
矫情就做作了,而且也不是啥大事,真为此回娘家,死老头连门都不会开。

马车重新启程,霍追恩占领正位,薛念终一路讨好着他,又是斟茶又是递糕
点,令他再次认为狗官不正常。

薛念终之前确实在闹别扭,昨夜辗转反复了一整晚,纠结得睡不着觉,老想
着夫人怎么会是男人?岳父为何骗他?他只是个七品小官,家里又不富裕,每年
只有一点点俸禄,岳父若嫌弃他,大可以拒绝这门亲事,何必让夫人嫁给他?是
有难言之隐还是在戏弄他?他一直想到了天亮,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憋了一肚
子的气,正好就把气撒在了棋盘上。

待气头一过,他突然想通了,这一想通就一发不可收拾,整个人兴奋起来。
霍追恩是什么人?霍家的大少爷,嫡长子!嫡长子是什么?是首选继承家业的重
要人物,是家族中最宝贵的血脉!现在,他的岳父将自己大儿子嫁给了他,不是
普通儿子,是嫡长子,这意味着岳父对他无比器重,器重到能把嫡长子交给他,
远比送给他整座逸龙山庄还要意义重大!他薛念终,不单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官,
同时也是一个饱受私塾教育,长年被「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观念毒害的男人。
男人是不同的,再高贵的千金小姐也比不了,而岳父给他的正是一个男人,这是
对他的信任,更是对他的挑战。他劳碌一辈子为了什么?为了不辱父名,被人肯
定,岳父的作为就是最大限度地诠释了对他的肯定!他绝不能辜负岳父的信任,
也绝不能对不起放弃庞大家业远嫁于他的夫人,一定要再接再厉!

一旁的桂圆感觉爷对夫人怎么又换了种态度?不像最初的小心翼翼,也不似
方才的剑拔弩张,亲近不失敬重,体贴不失礼仪,就算遭了白目还乐在其中。少
爷倒是从一而终,除了敌视就是冷眼,厌烦的脸色愈发明显。这两人还真是对冤
家。